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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好人好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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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好人好報

◎激動的淚水流出嘴角。◎

辟邪司大院。

好一陣,落針可聞。

半晌,封無歸忽地打了個寒顫。

“我?”他慢吞吞擡起一根手指,指著自己的鼻子,表情一言難盡,“只、近、男、色?”

“啊……”鳳寧悄悄對著手指,毫不心虛地把眼神瞟到另一邊,“狄春說的!”

否定加否定等於肯定,這個道理她明白。

“不”對“只”,“女”對“男”。

不近女色等於只近男色。負負得正,沒毛病。

狄春就是這麽說噠!

鳳寧越想越理直氣壯,她把目光轉回來,嚴肅地沖著封無歸眨了眨眼,再次點頭確認,“沒錯,就是這樣!”

只見封無歸捏著劍柄,形狀分明的骨節在月色下一陣泛白,白得發出冷光。

他擡頭望望天,低頭望望地。

“……哈。”半晌,他慢聲拖氣地笑起來,“你聽他放屁!我近什麽鬼男色……”

鳳寧用眼神表示懷疑。

他的目光緩緩從遠處落回來,一開口,擲地有聲,“我,本人,就是男色!”

鳳寧:“……”

幼崽不懂,但幼崽大為震撼。

她敬佩地看著他,“……喔!”

“行了,沒事就去吃藥。”封無歸有氣無力地擺擺手,“我不盯著你,你會自覺對吧?”

鳳寧略心虛地點點頭。

她又不是傻子,怎麽可能真吃那個會死人的藥?

這不是她體內本來就有火嘛,只要張冠李戴一下,就可以一箭雙雕。

她偷偷轉了轉眼珠,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
“阿娘說,不可以空腹吃藥!”鳳寧向面前的成年人提出正當訴求,“我餓了!”

封無歸表情有點呆滯:“餓你找我幹嘛?”

鳳寧奇怪地看著他。

這裏只有他一個大人,不找他找誰?誰家大人也不會讓幼崽自己覓食啊。

封無歸被她盯得開始懷疑人生——好像不給她投餵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。

好像是挺久沒發過俸祿了哈?

他眸光微閃,把劍換到另一只手上,然後探手進袖袋掏了掏。

撈起一小把銀錢,想了想,掂落一小半,再不甘不願地遞給她,“想吃什麽隨便買。”

鳳寧雙眼發光:“真的可以嗎!什麽都能買?”

“不然呢?”封無歸莫名其妙。

鳳寧驚嘆:“哇!”

要知道,哪怕鳳安已經長成九歲的大孩子,還是沒能爭取到食物自由。

而她,區區一歲半的她,竟然可以想吃什麽買什麽!

鳳寧捏著手中不到十個銀錢,激動得原地轉圈。

糯米糕!

玫瑰糖!

烤地瓜!

白天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它們了。她知道小孩子不能吃這些東西,所以一路假裝沒看見,一眼都不往那邊瞟,天知道憋得多辛苦。

現在她可以隨便買!

“嗚嗚嗚,謝謝你!嗚嗚!”

封無歸難得表情崩壞:“……本來有點心疼錢,現在有點心疼你。”

鳳寧一刻也待不住了,她火急火燎往外沖。

臨走沒忘記再補一刀:“瘋烏龜你最好了。狄春說你壞話,我都不信!”

“……”

夜風拂過長廊。

一陣陣飄來某人毫無惡意的笑。

“狄春,呵呵……狄春,哈哈……狄春,哈啊……狄、春。”

*

鳳寧路過前院養魚的大水缸。

月亮落在水面,泛起一片淺銀波光。

她下意識往裏面瞄了一眼。

倒映在水中的少女大約十五六歲模樣。

第一眼看上去,任何人都會忽略她的五官,只感覺到一股極其強烈“楚楚可憐”感撲面而來——她多麽柔弱,多麽委屈,多麽無辜,多麽需要被人保護。

再定睛看,便會後知後覺意識到她長得很美,是那種清純的、毫不自知的美。

真真我見猶憐。

……我見猶憐的“蘇小乖”只在水面停留了一瞬。

鳳寧一楞之後,立刻擺出個歪眉邪眼的鬼臉,然後一巴掌拍進水缸,拍得水花亂濺。

“噫~”她大聲嫌棄,“好老哦!”

她只是個一歲半的孩子,為什麽要承受這麽多不屬於她的年紀?

而且鳳寧恨屋及烏,本能地討厭這張原屬於穿越者的臉。

她氣呼呼攥緊拳頭往外走,一路遷怒地上的石磚,把它們踩得哢哢響。

她想起了她自己的臉。

阿爹阿娘都長得明艷照人,她自己本來也該是個金光閃閃的大漂亮。

可是穿越者用著她的臉,卻成天無病呻.吟,動不動就梗起脖子,擺出一副故作堅強、倔強執拗的模樣。

就好像承受著天大的委屈。

——“憑什麽給我的東西都和大哥一模一樣?就是存心不想讓我超過他,就想內定他做昆侖少主!偏心!”

——“明明知道我修為低,為什麽不把資源多給我,幫我迎頭趕上他!”

——“公平競爭難道不香嗎!”

當初鳳寧聽到這些話,足足震撼了好幾天。

因為自己懶,就要拿更多?

簡直就是重新定義“公-平-競-爭”。

鳳寧越想越氣。

忍不住擡手給了自己一拳。

“嘭!”

她定在原地,懵了好一會兒,捂住痛處跳起來,嘴一扁:“……嗚!”

剛剛只是氣,現在又痛又氣。

好慘一昆侖鳳!

鳳寧的憂郁只持續到她踏出辟邪司大門。

看著橫平豎直的街道,她立刻想起了糯米糕、玫瑰糖、面人兒、炸香卷、脆蔥餅還有烤地瓜的攤子都在什麽位置。

尤其是那個金黃流蜜的烤地瓜。

哦呵呵呵呵……

穿過辟邪司所在的大街,她發現眼前的荊城整整齊齊分成了兩個部分。

北城四坊燈火通明,街道兩旁懸起大燈籠,樓上樓下燃著燈和燭,人來人往,十分熱鬧。

南城十二坊則是一片漆黑,每條街上只孤零零掛著一兩個燈籠,有的紙都破了,裏面的矮燭早已被風吹滅。家家戶戶閉著門,更沒有樓檔營生。

鳳寧:“……”

她記得那些好吃的都在南城。

換作旁人,此時一定不會再往南去,但鳳寧是幼崽,幼崽不撞南墻不死心。

她扁著嘴想,說不定就有人沒收攤呢!

和誰賭氣一般,她攥住拳頭,大步走進那一片幽深的巷道。

離開城北,四周瞬間昏暗下來。

燈籠只能照亮面前小小一塊地方,夜風吹得燈籠亂晃,那團微弱的昏黃光芒就在地上游來游去。游到哪,哪的路面就被照得坑窪不平。

沒幾步,看見前方搖搖晃晃走來一個人。

月光下就是一團模糊的青色影子。

他移動很慢,腳步仿佛特別沈,沈得好像是肩膀提著腳在行走一樣。

鳳寧蹬蹬湊上前去:“你好啊,前面有人擺攤嗎?”

燈籠的光線沒有照亮這一片區域。

月光下,這個人垂著頭,臉色發青,雙眼隱在一片濃濃的陰影裏。他的嘴唇微微翕動,沒理鳳寧,徑直提著腳往前走。

“砰,砰,砰。”地面一下一下揚起浮灰。

一股濃郁的餿臭味飄向鳳寧。

鳳寧:“……”

禮貌屏息。

算了,換一個問。

她離開這個人,走出好遠,悄悄吐出憋了很久的氣。呼……

大約是氣憋得太久,她腦袋暈了下,耳畔嗡一聲響。

經脈微微一熱,那縷頭發絲粗細的火線有氣無力地閃了閃火光——鳳寧頓時感覺更餓了。

她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。

那個青色的人影拖著沈重的腳步,正在緩緩向北坊走去。夢游似的。

他路過燈籠下的光暈。

背影很瘦,有點佝僂,長衫破舊,看上去很累很累。

鳳寧想起白日裏那個黑瘦的小女孩說過,明日就要交月稅了。交不出錢的人,就要被趕出城去。

這個人都快倒下了,還得掙紮著去掙錢。

鳳寧瞬間原諒了他剛才不理她的不禮貌行為。

她默默捏了捏手中熱乎乎的銀錢。她想,要是沒找到攤子的話,她可以把錢借給他用。

昆侖鳳的脾氣就是這樣,對於自己用不上的東西總是十分慷慨。

這種慷慨無關品德,只是單純種族習性。

就……見不得身邊有用不著的東西,非得把自己領地打理得幹(一)幹(窮)凈(二)凈(白)。

鳳寧沒想到的是,她很快又遇到了第二個人。

這個人依然是拖著沈重的腳步,一點一點往前挪。

幽暗深長的巷道吸走了月光,沒有燈籠照亮的地方,所有東西都蒙上一層暗青的色澤。

暗青的屋舍,暗青的路面,暗青的路人緩緩拖行,就連投下的影子也是暗青色。

此情此景,竟比昨日看到的無人村莊、紙錢路面更加陰間。

幸好這會兒鳳寧很餓。

餓到就算真的見鬼,她第一反應大概也是先薅過來啃一口。

於是她很遲鈍地繼續往前走。

月色寒涼,她的心也越來越拔涼。

她已經路過了好幾處原本擺攤的地方。攤位大約都是固定的,因此攤主們並沒有把家私收走,只用鏈子把桌椅燒爐捆在一處,鎖在路邊的石墩子上。

全是光禿禿的桌椅板凳,一丁點食物碎渣也找不到。

她再次遇到了行人。

這一回足有三五個,前前後後地走著,相互之間也不搭話。

感覺說不出的怪異。

鳳寧忍不住再次叫住一個人。

“缺錢嗎朋友?”她豪氣幹雲地問。

街道霎時一靜。

“砰砰砰砰”交錯的腳步聲全部消失了。

整條街上的人,齊齊停了下來。前方的緩緩回頭,後方的直勾勾望過來。

身邊那人也慢慢擡起一雙陰影遮蔽的眼睛。

“缺……啊……”

一股近乎腐臭的味道迎面熏來,月光下,這蓬口氣都快要呈現出實質的形狀。

幸好這次鳳寧有了經驗,離這人比較遠。

她悄瞇瞇側退一步避開毒霧。

“留……城……稅……”街道前後異口同聲,在這靜謐的巷道裏幾乎蕩起了回聲。

“一……百……錢……”

“百……錢……”

“錢……缺……錢……”

留城稅,一百錢?一百?

鳳寧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她看了看自己一只手就能攥住的銀錢。

整整有九個呢。

她後知後覺意識到,瘋烏龜把錢遞給她,很自然地說出“想吃什麽隨便買”的樣子,給了她一種“這是一筆巨款”的嚴重錯覺。

事實上,別說助人為樂了,她自己能不能填飽肚子可能都成問題。

鳳寧眨了眨眼睛,聲音超大:“我也缺!”

這些人還是盯著她。

一雙雙不眨的眼,幽幽反射出暗綠的微光。

就在這空氣凝固的時分,左前方不遠處的二層木樓上,忽然傳來“梆梆梆”的淩亂敲擊聲。

幾個行人像是被驚醒,慢慢把臉轉向前方,繼續拖動沈重的腳步前行。

“去……北坊,討錢……”

不知道是不是幻覺,鳳寧感覺腦袋嗡地一響,仿佛聽到四面八方的巷道都傳來嘶啞崩潰的聲音。

“去……”

“討……”

“錢……”

“來……不……及……了……”

鳳寧心臟怦怦跳,身體一陣陣發熱,火線躍躍躥動。

左前方的木樓還在敲窗。

伴著雜亂的“梆梆”聲,一個狼嚎般的聲音錯亂地響起。

“嗷啊!妖嗷——!”

隨著“嘭嘭”兩聲震響,厚實的木窗被人重重推開,撞在了木樓外墻上。

一個碩大的腦袋從窗後探了出來,旋即,整個人往下一撲,半截身子卡在了窗欞上。

“妖!妖!妖怪!嗷——”

這個人口齒不清,掄著舌頭囫圇怪叫。

一對中年男女從身後抱住他的腰,將他拖回屋子。

“妖怪!”大頭男青年又是一陣慘嚎。

鳳寧見狀,輕身一縱,踏著墻壁“砰砰”幾步掠向二層,探手一抓,抓住木質窗框,借力“啪”一聲踩進窗臺。

中年夫妻嚇得不輕:“什麽人!”

定睛一瞧,妻子率先鎮定下來,“辟邪司的大人?”

分神的片刻,那個大頭青年又一次撲向大開的窗:“嗷——”

夫妻二人急忙抱住他。

“怎麽回事?”鳳寧裝出一副老練的樣子。

這對夫妻手忙腳亂地摁住兒子,騰手關上窗,扣上插銷,這才喘著氣回道:“稟大人,我們孩子,是先天愚癡兒。今夜不知怎地突然犯病了,不許他爹出門,硬說外面有妖怪。這這這,這咱們荊城,哪兒能有妖怪嘛。”

回覆鳳寧之後,妻子轉頭安撫那個仍在嗷嗷亂叫的大頭青年,道:“你看,這是辟邪司的大人,大人可厲害著呢,無論什麽妖魔鬼怪,遇到大人都得逃!有大人在,什麽也不用怕了,啊!”

鳳寧並不知道自己被暗戳戳拍了個馬屁,卻還是很誠實地感到身心舒暢。

“沒事了沒事了,啊,他爹,你去吧。”見到兒子安靜下來,妻子悄悄向丈夫使了使眼色。

那中年男人剛退到房間門口,大頭青年又是一聲慘叫,發瘋般撲向木窗,把兩扇窗戶敲得梆梆響。

“外、外——妖怪啊——”他聲嘶力竭地喊叫。

鳳寧想起巷道裏那些行人。

她謹慎地問:“他說誰是妖怪?路上的人是誰?”

“嗐,都是街坊鄰居!”妻子滿頭大汗地上前扒拉兒子,抽著氣回道,“明日交月稅,大夥不得趁著今夜去把拖欠的工錢討回來麽?不然萬一明天東家又不開張,咱們上哪兒找人要錢去?”

男人憨厚地搓著手道:“東家養活那麽多人,明日交稅,肯定也忙,沒什麽大意外哪能不開張呢?都相互理解理解,啊!”

妻子大翻白眼:“你老實,就當全天下都是老實人了!你那明月樓東家有多精,你這輩子怕是也琢磨不出來!我要是說實話,你又跟我急,我也懶得跟你說!”

雖說懶得說,妻子終歸卻沒忍住絮叨,“哦,你說今年東家也就兩次交稅日不開張是吧,哪兩次呢?一次欠了十幾家屠戶的肉錢,一次拖了全樓整個月工錢!那麽多人交不了稅被趕出城去,再也沒法要賬了,都便宜誰?是誰吃著人血饅頭,假惺惺掉幾滴狐貍眼淚,就把你這種憨貨騙得團團轉!”

“那……那,”男人弱聲道,“我覺著東家真不是故意的,這次也沒欠我多少錢……”

妻子冷臉:“但你不夠稅錢。明日要是他真不開張,我們娘倆誰滾出城去?”

男人嘴唇動了幾下:“那我還是去一趟吧。可是我怕一走,兒子又要發病。”

鳳寧問:“差多少錢?”

“不不不使不得。”夫妻二人連連擺手,“不敢拿大人的錢。使不得使不得。也就差七個錢,讓孩子他爹遲些跑一趟就是了!”

鳳寧爽快地道:“我想吃東西,可是全收攤了,錢也沒用。七個錢,先給你,別出去了!”

外面的情形實在是有點奇怪。

她把攥得熱乎的銀錢往桌上一拍。

“叮叮當當。”銀錢發出好聽的脆響。

反正吃不到東西了,留著錢幹什麽,又不能啃。

大晚上白跑一趟,就吃了一肚子空氣,又冰冷,又空虛,嘴裏發苦,真的好淒涼。

嗚……

好餓。

尤其是那個金紅流蜜的烤地瓜……

她仿佛都聞到了地瓜香。

那大頭青年一楞,歪著腦袋,嘿嘿一笑,憨憨地說:“烤、烤地瓜、吃、吃……”

鳳寧:“?”

妻子反應極快:“大人,咱們家是賣烤地瓜的!今天的地瓜都在竈裏悶著呢,熟得可透了,都流餡兒!您要是不嫌棄的話,我這就給您拿幾個?”

鳳寧:“???”

鳳寧:“!!!”

啊?啊!啊啊啊!啊嗚嗚嗚嗚!!!

腦海裏一陣煙花亂放。

激動的淚水,從嘴角狠狠流下來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當摳門龜娶了散財鳳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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